The Suffering of HU Shigen Grill our Conscience -- by ZHAO Xin in Beijing (Chinese version only)

 

胡石根的遭遇拷问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良心

 

  北京 赵昕

 

  十多年来,常常在回忆过去的时候,被泪花悄悄浸湿了双眼。尤其是想起至今已在北京监狱里蹲了十二年半铁牢,依然还要再蹲七年半,“把共产党牢底坐穿”,这些年来几乎无人关注、极少人关心、探监的胡石根先生时,更是心如绞痛、既愧又悔,不能自己。

 

  出于种种因素,“人民——包括我在内的这个‘人民’,却给他追加了无期徒刑,以我们对他的忽视,这种忽视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卑和恐惧。”拜读了春林兄的《胡石根,我们时代的英雄》和韩罡兄的“《胡石根的家属们,你们劝他投降了吧》两文后,我再也无法面对“可能都不能活着出来了(康玉春语)”的胡石根先生,如梗在喉,不能不打破沉默,把我所认识的一个“反对英雄主义、践行公民职责”的胡石根先生,尤其是一个重情重义、有痛有悔的胡石根先生回忆起来,让有眼的人看看,请有耳的人听听,与良知尚未完全泯灭的同胞兄弟姐妹,一起来面对这良心的最后的拷问,或分享这最后的晚餐!

 

  我认识胡石根先生是在1991年初的北京(那时他化名胡盛伦)经北京语言学院的两位共同蹲过秦城监狱的难友:王国齐和张前进介绍认识的。那时我从秦城监狱出来,在母校长春师范学院听候处理几个月后,终于被作为吉林省高校学生黑名单的第“1”号,“勒令退学开除团籍”,得其所哉地直下北京,寻找“党组织”来了。

 

  北京当时情况下,可以说是万马齐暗,一片萧条肃杀。经过了共产党数十年政治运动的残酷洗礼,一年多前还倾校倾城倾国轰轰烈烈全民运动的所谓知识分子和中国公民们,早已经被坦克和刺刀惊吓得作鸟兽散,或逃或跑或藏,或检讨或沉默或揭发立功,或出国留洋或韬光养晦或闷声发财,甚或许许多多国人争先恐后的沾着“六四”死难者的鲜血,津津有味地吃起“人血馒头”来!!!

 

  正是在这样的红色恐怖下,正是在明知必将冒着极大的失去自由和家庭幸福的危险情况下,胡石根、康玉春、李海、安宁、王天成、王国齐、刘京生、陈青林、陈卫等等全国各地两百多名充满使命感和责任感的理想主义者(远不是某些人信口雌黄的“几个人”或“十几人”,1992年被抓的同案即达20多人。由于当时采取了单线联系单向发展等保密措施,即使大家几个人是好朋友也不能肯定到底谁是不是同组织成员,这也保护了很多人,将来自会得到证实),先后发起组织了中国自由民主党、中华进步同盟、中国自由工会等反对派组织,并开展了大量勇敢无畏的工作。而我的入党介绍人,正是胡石根和刘京生二先生,并受委托负责外联宣传方面的工作,直接对胡石根负责。

 

  胡石根是一个品德高尚、性格倔犟、为人谦和诚实、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学识渊博、富有人格魅力的人,这是同仁们对他的同感。他对中国的民主化事业极其热忱,工作起来象似在玩命一样,连分发文件、张贴传单这样的事情,他也身体力行,常常一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

 

  他对同道难友又真诚关爱,只要他知道谁有困难,必然倾囊相助。李海文摆摊被警察拧到派出所了,他亲自拿着教师证去把他领回来;有一次甚至把刚发的工资,全托我转给了被汽车撞伤的石剑(自称黑龙江工人,后在北京大学朋友们处诈骗了七千多元跑了,至今杳无音讯),结果回家后他妻子又和他大闹了一场。

 

  他对工作又极为负责,有一次我和德国《明镜周刊》的约更、周素喜约好在六里桥的一个农家由胡石根先生亲自接受采访,但是由于国安人员盯得非常紧,我当时苦苦劝他不要亲自去冒险了,或改期或由我代替,但是石根不顾个人安危,极其倔犟的非要和我同去,并鼓励我说“民主运动哪有不冒险的,坐等自由不如起而行动”,于是毅然决然和我去赴会接受采访——结果那天晚上极为惊险,由刚开始的一辆车盯梢跟踪到采访完后又来了两辆车,要不是约更车技极佳,七拐八绕,竭力摆脱了紧紧跟踪的国安尾巴,可能那天晚上大家就遇上麻烦了!几年之后我回到北京,约更夫妇还给我一顶老胡当时乔装用的帽子——正是那天晚上,我和胡石根匆忙中留在了约更车上。

 

  关于胡石根先生和他太太的矛盾冲突,到过老胡家的人都经历过,朋友们有许多误会,我亲身经历一件事,不得不说出来让大家知道:1991年底的一个深夜两点左右,我和老胡办完事后,跟着他回北京语言学院家去取给朋友的文件。不料老胡用钥匙开不开门,他太太把门反锁了。胡石根又敲又喊,师母还是怎么都不给开门。没有办法,老胡只好到后窗,把窗玻璃打碎一个角,伸手进去开了窗,从窗子跳进书桌上,准备给我拿文件——就在这时,胡太太突然冲到桌前,用一把剪刀歇斯底里地冲着胡石根边捅边叫,黑暗中恐怖之极。后来老胡又从窗口退了出来,我就着路灯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胡石根浑身是血,双手、胳膊、头部都血淋淋的,悲惨万状。我悲愤颤抖地搀扶着他,急忙骑自行车把他送到北医三院急诊,一检查,胡石根身上被剪刀捅了整整十一刀之多。一路上,我刚开口埋怨胡太太,他就狠狠的打断我的话,述说他们夫妻的感情原来多好,胡师母又是怎样苦苦地劝他为了孩子,好好做学问好好过日子,并不断地重复说:“不怪她,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孩子!君君才三岁呀!君君才三岁呀!”

 

  ——那一路上,四处流淌着老胡的血和泪;那一天晚上,也流不尽老胡、师母、君君和我心头的血泪,痛啊……

 

  第二天一醒来,他又开始践行他“坐等自由不如起而行动”的观念了。甚至,很过分地,都没有花时间去抚慰师母和君君泣血的心。

 

  胡石根先生被逮捕后,和其他同案难友一起,坚决采取了不合作态度,甚至和康玉春、王国齐、王天成、陈卫等难友,在法庭上高喊“打倒共产党”,“自由民主万岁”,大闹违宪法庭,王国齐还在法警粗暴的推攘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正是在他们的不合作之下,包括我在内的许许多多同道,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免遭失去自由的牢狱之灾。谢谢你们,同志!!!

 

  这12年来,老胡在监狱里受尽了磨难,才50岁的人,已经鬓发全白,步履蹒跚了。他两眼昏花到看不清台阶的程度,两腿都曾经摔骨折过。难友们先后从监狱里出来,一讲起他的情况,都是心头疼痛,无可奈何,嘘嘘不已。

 

  尽管师母去年已经选择了离婚(老胡1992528日陷入监狱,师母去年才提出离婚),老胡为此极为伤心,但是正如春林说的:“我们无法谴责胡石根家人的离开,因为她——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想过一个平安的生活有什么错?”更何况,尽管师母不同意胡石根先生投身于中国民主化的事业,尽管她采取了许多极端的处理方法,但是这12年来,她没有得到也拒绝任何人帮助: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把女儿独自抚养长大,既要瞻养她那可敬的喜欢、支持胡石根的老母亲,又要每年去探望胡石根几次——她一个善良而脆弱的女人,单薄的肩头上挑起了如此沉重的包袱,挑起了这个犬儒世代的冷酷和罪恶,挑起了人权圈内的冷漠自私和无情无义,挑起了这些政府、组织和媒体的功利实用和浅薄追星,已经不止是坚强可敬,甚或是大爱伟岸了!更何况,据胡石根的姐姐讲,她是为了孩子君君才离婚的。

 

  该拷问的,(首先是万恶的中国共产党邪恶政权,然后)是外表道貌岸然、内心冰冷苦毒的你我他!是合谋制造这种精神酷刑、人间惨剧的形形色色的丑恶力量!!是一起造成这个信仰缺失、道德沦丧、弱肉强食、犬儒主义盛行的世代的每个人!!!更是某些在海外吃着人血馒头四处做秀、为了争名夺利鸡鸣狗吠、不干实事不讲道义自私自利的所谓民运明星、人权领袖!!!!

 

  针对一些党员的个人英雄主义,胡石根先生曾经对我讲过:

 

  “中国不需要什么英雄主义!中国需要的,是每个中国公民都拿出点良知和勇气来,拿出点公民精神和公民责任感来,都能够“从我做起”积极行动起来,那么,我们的国家必定大有希望,我们的民族必定大有可为!”

 

  主耶稣并不想当救世主,他苦苦地向上帝哭泣,是我们这些罪人用自己的罪恶,一起牢牢地把他钉在了十字架上,于是他献身成全了天父的旨意,成了救世主!

 

  胡石根并不想当英雄,十二年半来,胡适根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良心犯,默默抗争默默受难。他没有家人为他呼吁奔走,也没有什么民运明星民运领袖为他“提名”,什么人权民主“大奖”也几乎轮不到他,保外救医出国留洋更是痴人梦想!甚至难友们七拼八凑给他送去的几千元钱,营养极其匮乏的他也舍不得花,要省下来给他最心爱的已经十六岁的女儿——君君,以后上大学使用。而这个他天天魂牵梦系的女儿啊,整整十二年半了,他仅仅今年才见得到一面!!!他一天也不想在牢里呆了,他不想当什么英雄,他要活着,他要治病,他要尽他做人子人父的责任,到江西老家祭奠99年死去而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的老母亲,要挣钱供养自己至爱的孩子上学!他现在监狱里已经身心衰竭,百病缠身了,能不能活着出来也只有天知道!

 

  面对一个普普通通有情有义的中国公民胡石根,面对这个被强权和我们一起合谋推上“英雄的祭坛”上的胡石根,难道我良知未泯的兄弟姐妹们呀,非得等到他死在黑牢里,我们才能有所行动,就像去膜拜林昭一样,去祭奠伟大的北大,又诞生了一个无辜牺牲的英雄和良心犯?!

 

  直面灵魂的拷问,

 

  救救林昭,救救胡石根,救救我们自己吧!!!

 

  赵昕emailzhaoxin89@hotmail.com

 

  20041017日于北京

 

  附录一: 胡石根简历

 

  生于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十四日

 

  62年―――66年,南昌市石头街小学

 

  67年―――70年,南昌市十一中学,后转入江西恒湖共大

 

  71年―――79年,进入江西汽车制造厂工作

 

  79年―――82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

 

  79年―――82年,北大研究生

 

  86年―――89年,北京语言学院讲师

 

  92年―――现在,在北京市第二监狱教育科服刑。因对当局89年“6 4

”屠杀强烈不满,于925月被捕,遭当局扣以组织反革命集团罪,判处有

期徒刑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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